儒心俠骨一代人豪---張輔邦(衛蒼)先生                  鄒瑛遺著

衛蒼先生……交遊遍於海內,其立身、行誼、志 業、勳名,自有不少人替他表彰,因此我只想憑個人所聞所見的一面,來概論他底生平,紀述他底風徽。

據我觀點:先生一生緯武經文,對國家社會又有特殊貢獻,不愧為當世人豪。若論為人,則著重志業、崇尚風節之外,更具捨身救人、好打天下不平的俠義性格,與雍容儒雅、愛人以德的君子之風。所以我先為本文定 下 「儒心俠骨、一代人豪」:的題目,想要引伸數義,以見他所立之卓異於眾。現在分段說來:

革命報國、貫徹始終

      先生出生嶺東民家。自少穎異不群,又秉賦客籍先民剛正誠樸的傳統氣質,在詩禮承讓的環境下面,很早便讀聖賢之書,對於儒家的學說精神領悟特多,由此深識國族大義,確立了報國淑世的正確觀念。到了年過二十,蒿目時艱,發憤自強,乃投進當時作為革命熔爐的黃埔軍校。從此獻身黨國,一往無前。計自國民革命軍東征開始,經歷北伐、剿匪、抗日、戡亂一段長時期中,他無日不站在兵戈殺伐或鬥智行謀的崗位,每當大局艱危時節,奮臂爭先,義形於色,效命奔馳,唯恐或後。其間,所做有關軍國的工作,多屬履險蹈危,歷盡血肉生死的鬥爭,但在表面,看不見赫赫之功,見不到關係國家安危的突出建樹,而他精誠貫注,數十年如一日,直至鞠躬盡瘁,咽下最後一口氣為止。故可以說:他的一生,完全獻與黨國,對革命事業做到全始全終。

公爾忘私、不計其位

      古往今來,置身仕途的人,鮮有不熱中名位的。先生服務黨國歷五十載,雖非「視爵祿如敝屣,望富貴如浮雲」,但他澹泊為懷,從不邀功干祿,是人所共知的事實。據有關人士憶述:他平時對於所擔職務,態度十分勤懇,日常祇見埋頭所事,勇於負責,勞不自矜,功不自炫。在某些任務中,有時需要嘔心瀝血,或赴湯蹈火以求成功的,而他一本常態,沉著苦幹,常能為人之所不肯為,為人之所不能為,為人之所不敢為。在這種情景之下,不時忘食忘衣,甚至忘了本身的存在,說他 「公爾忘私」,自非虛譽了。近載追隨政府入台,兼任國大代表與光復大陸設計研究委員,亦曾迭獻藎謀,勤紓至計,心力所到,匡濟彌多。但名位不顯,家計亦不能善全,有人為此代嗟時命,而他卻啞然道: 「國運如此,吾人應該薪膽自勵,今得飽食煖衣,尚復何求?若因救國曾立微勞,便生份外企望,那就大失革命者的本色了!」從這些話裡,固可窺見他服務國家的純正動機,而抱此宗旨,忘懷本身得失,對幾十年來之地位高低,做到恬然自安,毫不計較,還能於從公之際,特把義利之辨,公私之分,看得十分認真,無怪他亮節清風,到處受人推重了。再從大家為他身後所辦的隆重葬禮,使人更加看到他社會人望的崇隆,和當局對他的逾格厚遇。文信國詩云: 「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!」先生可不朽了!

疏財仗義、肝膽照人

      先生一生傾心事業,四海為家,不治生產,清風兩袖,生活未見寬餘。但任俠仗義,每喜捨己為人,計其一生,所做解衣推食、濟人急難的事,到處常有,不勝枚舉。其中最稱難能的,則為見人生死患難,本身力量所及的,固必亟亟為之,而本身力量所不及的,亦必輾轉找尋關係,或向有力者代乞人情,務求達到目的才罷。因此人們多樂與交遊,聞風慕義者比比皆是,而他的人事關係,亦由是深入社會各面,使他數十年來,得憑一副熱肝熱腸,發揮「自立立人」「自救救人 」的精神,做下很多益助同志友好的好事,有人口碑流傳,有人沾恩鉻德。不過,有時他為了應付環境力量或不足時,亦嘗借助別人財力,使知己者同擔義務,而朋輩亦莫不曲成其意。所以有人說: 「天下人可用張衛蒼的錢,而張衛蒼也可用到天下人的錢。」由此又見他交遊之闊,氣魄之大,並非一般人可以企及的。

雍容儒所、大眾良朋

      先生出身軍旅,而胸襟坦蕩,風度雍容,又兼有英雄、名士的豪情勝概。計他一生奔走四方,行跡所到,雖在百忙之中,亦喜好整以暇,抽空玩水觀山,或與賓朋杯觴宴集。至在工作時,則見精神煥發,一日接見數十或百餘賓客,亦能從容不逼,毫無倦容。又在同一時間,應付多項煩難問題,亦能如剝繭抽絲,絕不會像一般人的手忙腳亂。若論他平時待人接物,又見光風霽月的君子風範,這因其語氣和婉,所說入情入理,而又言 談鋒健,見識廣,吐屬有莊有諧,人情世事瞭如指掌,故能處處予人以良好印象,而給人認為最可親近的老哥或長者。以我所知,凡和他熟識的朋友,不但人人得以「邦哥」相呼,而在形跡上也大可以減除多禮貌上的客氣,只此一端,使他與任何人都易接近。有人以為:他一生事業有成,活力強大,由這 「無往不受到人們的歡迎」,「無處不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良朋」,得到不少利 賴。

敬恭桑梓、力護綱常

      先生自少遠遊,周覽天下,但心存桑梓,不忘鄉事 鄉人。計他少年時,於國民革命軍第二次東征期間,承
命當局出任原籍縣長,對當時飽經老共禍劫的家鄉,曾 經肆力整頓,設施有功。其後在南京、上海、重慶、廣
州各地,處處聯絡同鄉,協助不少人生活事業之發展。 及大陸陷共後,又就海外地區集結鄉人,致力於復國復
鄉的團結,發揚正義自由。迨入台接任代表本縣的國大代表,對敬恭桑梓工作,更加鼎力倡導擔承,又創設台
北五華同鄉會,聯合台港兩地同鄉,協辦各種公共事 務,維護名教綱常,俱見卓然有成。現在他雖已遠離吾
人而去,但他這些才大心細的表現,及其愛國愛鄉至誠 無息的精神,是令人不能一日忘懷,也需要大家更加團
結努力,來完成他未竟之志的!
 

       有關先生的生平,我所想到的,大致已盡於此。最後,我還要一作憶述的,乃是個人以同鄉後輩身份,自民國二十三年在南京拜識後,即承以事業相期,不斷予 我指導鼓勵。後至抗日勝利後的一段期間,在廣州地區,蒙以知交看待,晨夕過從,公私誼篤,除在工作上維持密切的聯繫外,有時煮酒共論天下,有時偕遊歌舞之場,在逢場作興當中,我最敬佩他細行不苟,與目中無色的美德。迄至中州變色,重於九龍聚首,患難相隨,領益尤多。四十年間,他入台服職,而我則仍留滯海隅,二十載睽違,乏機再見,每藉箋郵往還,互告生活情況,而他有函必及國事,語重心長,讀來令人感奮。今歲四月,當他病榻纏綿之際,我以道遠,不得親往探視,只有修函慰問,聊表微忱,但仍蒙口授孫女幼苗代筆復書,書中有說:「余素以硬漢自況,並染沉 疴,仍勉與病魔格鬥,冀能衝過大關..」壯哉斯言,可惜斯人終於不起!目今人天永隔,謦欬難親,東望雲山,寸心欲碎!。不過先生生而為英,自必死而為靈,願他強魂毅魄,能祚佑多難的祖國早從浩劫茫茫中重見日月光華!而他頂天立地俯仰無愧的形像,亦將永遠活在人們心目之中―這是精神不死,這是浩氣長存!先生在天有知,大可引以自豪,也可含笑安息了!
 

―― 六十一年十二月十日,寫於香江。(選自張輔邦先生哀思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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